停電の夏夜、屋上で星空を見上げる

又停电了。

黏稠的、带着白日余温的晚风穿过闷热的楼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推上了天台。铁门发出「吱呀」一声熟悉的抱怨,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真好。我贪婪地呼吸着楼顶略带凉意的空气,夏夜的燥热总算被驱散了几分。脚下的城市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应急灯,像是风中残烛,倔强地闪烁着。大概是线路过载了吧,每年夏天总有那么几次,供电所的电话估计已经被打爆了。明天一早,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我在天台边缘坐下,水泥地面粗糙的质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汗水浸湿的后背贴上冰凉的护栏,我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了城市灯光的干扰,夜空格外清澈。

多久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记忆里,上一次还是在小时候的乡下。那时候夏夜的乐趣,就是搬一张竹床到院子里,听着爷爷的故事,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直到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今晚的星空,一如童年记忆中那般璀璨。银河像一条倾倒的牛奶,横贯天际,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壮丽。我甚至能轻易地分辨出牛郎星和织女星,它们在银河的两端遥遥相望,亘古不变。

只是……这寂静有些过头了。

起初,我以为这是远离城市喧嚣的恩赐。但慢慢地,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汽车的引擎声,没有远处大排档的喧闹,甚至连夏夜应有的虫鸣和犬吠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天台上无限放大。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黑暗中,城市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但借着清冷的星光,我看到的不是熟悉的钢筋水泥森林,而是一些扭曲、破碎的剪影。那些高楼,像是被啃食过的骨架,残破的边缘长满了某种粗壮的藤蔓,一直垂到地面。我身下的这座楼,似乎是这片废墟中保存得最完好的一座。

厚厚的尘土覆盖着我身边的一切,栏杆上、地面上,都积了粗粝的一层。角落里,几株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从水泥的裂缝中顽强地钻出,叶片在微风中摇曳,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这根本不是一场寻常的停电。这场「停电」,似乎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

我的记忆有些混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我只记得,很久以前,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有光,有声音,有无数的人……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这座孤零零的「家」。每天,我都会在这座楼里寻找可用的东西,罐头、水,或者一本没有被腐蚀的书。到了晚上,我便会来到天台,就像现在这样。

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一个对抗永恒孤寂的仪式。

我抬起头,重新望向那片深邃的星海。它那么美,那么宁静,仿佛是宇宙给予这片死亡大地的唯一慰藉。我努力在星空中寻找着熟悉的坐标——北斗七星。它应该就在那里,像一把巨大的勺子,为迷路的人指明方向。

我找到了。一、二、三……七颗星,轮廓分明。

但……勺柄的方向是错的。它指向的那颗「北极星」,亮度也有些不对劲,泛着一种微弱的、不祥的红光。整个星座的比例,都像是被人恶意拉伸过,熟悉又陌生,看得久了,甚至会感到一阵眩晕。

我慢慢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整片天穹。天蝎座的心宿二亮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之间,多出了一片朦胧的、螺旋状的星云,缓慢地旋转着,如同宇宙深处一只睁开的眼睛。

这不是我记忆中的星空。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不是在仰望地球的星空。

脚下的也不是地球。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颗巨大的、带着环状星尘的深蓝色气态行星正缓缓升起。它投下的幽光,将这片被遗忘的、名为「地球」的殖民地废墟,染上了一层梦幻而又悲凉的色彩。

而我头顶那条壮丽的「银河」,不过是星环上亿万碎块反射出的光芒。

我是最后一个记得「停电」这个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