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4 月：永恒终结

致敬传奇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的《永恒的终结》。

今天我胡诌了一位虚构作家 21pt. 的创作历程。以下是他写的轻小说：

• 《扑克牌的命题》（トランプの命題）
• 《15分钟都市》（15分都市）
• 《我的想法太多了》（心当たりがありすぎる）
• 《时间旅行税务局》（タイムトラベル税務署）
• 《相连的心灵，待续的童话》（繋がるココロ、言い残すドウワ）

视觉小说：

• 《喜剧发生器》（コメディジェネレーター）
• 《广阔的世界，翱翔的未来》（広がるセカイ、羽ばたくミライ）
• 《交错的愿望，诞生的奇迹》（交わるネガイ、生まれるキセキ）
• 《溢出的思念，传达的故事》（零れるオモイ、聞かせるハナシ）

这些作品毫无疑问都是虚构的，但也不尽然。

「広がるセカイ、羽ばたくミライ」和「交わるネガイ、生まれるキセキ」这两个标题出自さすらい的两篇 Summer Pockets 同人小说（推特）。剩下两个格式一模一样的标题当然是我编的，原谅我日语水平有限，不太会玩文字游戏。

「トランプの命題」是我刚刚在成为小说家吧上看到的一篇短篇。虽然是个愚人节短篇，但扑克牌这个意象恰好和 21pt. 的名字有点关联，就当作是他 21 岁家庭变故辍学而走上写作之路的处女作吧。

「心当たりがありすぎる」也来自成为小说家吧，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推理小说的感觉，虽然我还没看过正文。

15分钟都市这个概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虽然，实际上唤起我对这个词的记忆的是小丑牌。

「コメディジェネレーター」和「タイムトラベル税務署」总该算是我自己编的了。

我们今天的主角就是后者，时间旅行税务局（Time Travel Tax Bureau, TTTB）。

先简述故事的背景设定，以及从作者的角度，这样设计的动机。

首先正如引言所述，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永恒的终结》的设定。

• 时间线是唯一的。
• 永恒时空是一个超越现实时空的存在。永恒时空的计算师和时空技师可以通过计算、调整某个时间结点的关键事件，引发蝴蝶效应，从而改变该结点之后的历史。

当然，要进行时间旅行，那就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悖论。

最经典的悖论就是「祖父悖论」，即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那么这个人就不会出生，也就不会有机会回到过去杀死祖父，那么祖父就会活下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悖论。《永恒的终结》对这一悖论的回答是，事件一旦发生，这个时间结点之后的历史都会被改变，原来的历史被抹去。因为只有一条时间线，所以不存在悖论。

第二个悖论是对「祖父悖论」的扩展，当事件双方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时，就会出现更加棘手的悖论 —— 棘手到大部分时间旅行作品都会绞尽脑汁避免提及。《永恒的终结》中将这一悖论分为四种情况探讨，认为如果过去的自己见到未来的自己，过去的自己就会对未来时刻产生认知，有意识地改变未来，让这一事件在未来无法再次发生，从而避免悖论。但是，故事中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实质是淡化了这一问题的存在。

进一步扩展得到第三个悖论，即尝试只把信息传递给过去的自己。这个问题则是引出了时间旅行的终极问题 —— 对人类命运的思考。当然，这部分还得请各位自行阅读。

以人类的逻辑思维，我们当然是无法不通过在已有体系之上新增规则来解决这些悖论的。当然，这并不影响「时间旅行」的作品是如何被创作和消费的；因为科幻作品最终还是以人为本，令设定服务于情节，而非相反。

当然，我们既不是阿西莫夫，也不能够像阿西莫夫一样思考。现在我们只探讨，假设要创作一篇时间旅行题材的作品，要如何设计设定，以便利用悖论和规则来推动情节的发展。

在这个宇宙中，时间旅行如同今天的太空旅行一样，由于能源消耗、技术门槛和风险等因素，只有少数普通民众能够进行。

全时理事会 (The Council of All Time, CAT) 是这个宇宙中的时间旅行管理机构，负责管理时间旅行的许可、监督和调查。CAT 的下设机构之一就是 TTTB。

名义上，TTTB 是负责对时间旅行者进行税务审查的机构。旅行者必须向 TTTB 申报他们的行程，以及在过去的行为，以便 TTTB 根据对时间线的影响来征收税款。这个税款的用途是用于维持时间线的稳定，以及对时间旅行的研究。实际上，TTTB 的权限远不止于此。由于他们有权调查旅行者，TTTB 也是 CAT 在暗中监视和控制时间线的工具。必要时，CAT 会派出 TSRT（Time Space Response Team）来执行任务。

我们还需要至少两个关键角色，一个是时间旅行者，一个是 TTTB 的工作人员。这里直接有请 AI 生成一个故事概要：

实在不错！虽然我本来想借用密码学的传统，把人物命名为 Alice 和 Bob。不过，李昂和张薇这两个名字也不错，至少作为中文名字来说，不太土气也不太洋气。

当然，我既然无法成为作者，也并不期望自己能写得比 AI 更好。不过，我仍然可以选择退而求其次，以作者的身份来评论和解读这个故事。

李昂并不是为了探索历史或者追求财富，而是希望通过改变历史来修正自己痛苦的过去。然而，每次旅行回来，他都会发现现实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因为时间线的微妙变化产生了更加荒谬的后果。

要问他的过去有多悲惨，恐怕比藤原智也，「自幼失去双亲」「在一次车祸后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还要绝望与痛苦。但，和藤原智也的故事一样，我们也无法确知这些背景是否属实。毕竟，对于以世纪作为时间单位的时间旅行者来说，逻辑意义上的几十年人生经历，既无关紧要也无法追溯。

—— 等一下，他为什么要横跨几个世纪来改变自己的过去？

有必要提到 Temporal Mutability（时间可变性）这个概念。根据 TV Tropes 的定义，时间可变性由低到高可以分为五种：

1. You Already Changed the Past：时间线是不可变的，任何尝试改变历史的行为都会导致已经发生的事件。
2. Enforced Immutability：理论上时间线是可变的，但是任何尝试改变历史的行为都会被阻止。
3. Rubber-Band History：时间线是可变的，但是存在着自动恢复到既定状态的机制，除非改变历史的动力足够强大，让历史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4. Temporal Balancing Act：时间线是可变的，并且也不会自动修复。你可以改变历史，对过去进行重大且永久的干预，并且后果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5. Temporal Chaos Theory：时间线是可变的，但是任何尝试改变历史的行为都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永恒的终结》毫无疑问属于 Rubber-Band History。永恒时空的任务仅仅是进行一些小修小补，以最小化潜在的蝴蝶效应。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彻底改变历史，代价可能有点大 —— 而确实有人想这么做 —— 并且做到了。

这个故事看似是 Temporal Balancing Act，但是实际上还是 Rubber-Band History。

李昂的行为确实改变了历史，但是「因为时间线的微妙变化产生了更加荒谬的后果」—— 这并非蝴蝶效应，而是橡皮筋历史为了自我修复所做出的努力。为了填补因果链的空白与矛盾，历史会自动调整，让本来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合理。

与此同时，最后的改革则是掰断了橡皮筋。橡皮筋历史的好处就在于，它既能创造死局，也能破解死局，并且前后对比的效果非常明显。而相较之下，时间平衡法则天生缺乏一种张力 —— 即使是改变历史，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即便像前三种时间可变性那样，能够创造一个稳定的时间循环，也缺乏让读者感到紧张的因素。

不过，说实话，这种分类也比较粗略，而且也不能说时间平衡法就没有好作品了。实际上，第3、4、5类的区别在于时间线的收敛和发散：

• 橡皮筋历史：时间线收敛时间趋近于0，在改变之后迅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 时间平衡法则：时间线收敛时间趋近于无穷，在改变之后极为缓慢或几乎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时间线发散时间趋近于0，改变产生的新状态无法通过滚雪球效应扩大到宇宙尽头。
• 混沌理论：时间线发散时间趋近于无穷，改变一瞬间就会完全改变历史。

顺便一提，时间旅行有且只有两种实现：其一是覆写历史，其二是创造平行宇宙。前者会产生时间悖论，而后者无法真正改变过去。这两种方法都很常见，不管如何实现，都需要主角付出代价。

再顺便一提，时间旅行有且只有两种：一种是零次， 另一种是无穷次。如果你只需要一次时间旅行，那么你就不需要时间旅行；如果你需要无穷次时间旅行，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完成时间旅行。（当然了，时间旅行本身也可以为角色利用 —— 享受时间旅行的过程，而非思考永不停止的目的。只不过，如果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恐怕在真实的世界线上，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与此同时，TTTB的一位精明强干的官员张薇，正在对李昂的行为进行调查。通过分析李昂的时间旅行记录，张薇重建了他的行为轨迹，发现了一系列历史事件的异常。张薇原本打算逮捕李昂，但在深入了解李昂的动机后，她开始对他产生了同情。

这个设定有点像《永恒的终结》中的时间计算师，但是又不完全一样。时间计算师是一个冷酷的机器人，他们的任务是计算时间线的变化，而不关心这些变化对人类的影响。而张薇则是一个有感情的人类，她不仅关心历史的变化，还关心这些变化对人类的影响。这种人性化的设定使得故事更加具有戏剧性和情感共鸣。（这段评论是 AI 生成的。计算师无法关心具体个体，因为他们只能看到整个时间线。）

不过这部分情节最主要的价值还在于，完善背景设定。TTTB 既然名义上是个税务局，那么张薇「发现了一系列历史事件的异常」，肯定是由于李昂的行程对历史造成了超出预期的影响。（因为李昂没有动机去主动违反规定）而这就能联系到橡皮筋历史的特性 —— 为了修复历史，历史会自动调整，而在这一过程中可能牵扯到其他的历史事件。虽然是无心之过，但影响确实是存在的，也因此合理化了张薇的调查。

随着调查的深入，张薇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时间旅行技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它被富人和权势者用来逃避现实、改变历史以谋求私利，而普通人如李昂却因为使用它而遭受更多的痛苦和困扰。时间旅行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加剧了社会的不公和混乱。

先问一个问题：富人能借助时间旅行技术达成什么？逃避现实还算比较好理解。至于改变历史，大致可以解释为，借助足够的财富让家族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能保持繁荣，使得社会地位更加稳固，进而维护这一闭环。这样的话，时间旅行技术就成了一种维持现状的手段，而非改变历史的工具。

—— 正如前文所述，如果你需要反复改变历史，目的可能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是维护历史 —— 反过来说，为了维护现在的自己的安全（因为别的人也在改变历史），就需要不断地维护历史，保证自身在现在始终处于优势地位。

毫不讽刺地说，「时间平衡法则」可以靠人类的互相竞争来维持平衡。富人都在不断地改变历史，但最终历史又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他们之间的竞争使得他们的行为互相抵消。而之前从未参与过时间旅行的普通人，因为不存在其他人的干预，所以他们对历史的影响不会被轻易抵消，而对现实产生了更大的影响。

至此，我们已经完成了对时间旅行的讽刺。正如同基因工程、人工智能、核能等技术一样，时间旅行技术也是一把双刃剑，而这并非技术本身的问题 —— 技术本身确实既能解决问题也能制造问题，但矛盾的根源在于人类的利用方式。只要存在不平等，就会有人利用技术来维持这种不平等，而这种利用方式往往会导致更大的不平等。

李昂因为时间旅行而感到痛苦，这种情感并非出自时间旅行或其后果，而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他有没有时间旅行，他都会感到痛苦，因为他被人利用了 —— 在生活中，或是在时空中，都是如此。时间旅行，说白了只是情感的放大镜，让读者能够切身感受到这种痛苦，并将之合理化。

最终，张薇决定站在李昂这一边，帮助他找到一种不依赖时间旅行也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两人合作，揭露了时间旅行技术背后的腐败和滥用，引发了一场旨在改革时间旅行管理规则的运动。故事以TTTB内部的一场革命作为高潮，张薇和李昂不仅成功地改变了时间旅行的规则，也改变了人们对时间和历史的理解和尊重。

要解决时间旅行的问题，有很多种方法。直接毁灭时间旅行技术 —— 这简直是最最科幻的方法 —— 肯定是可行的。虽然实质上，是将问题回退到了人性的矛盾上，但这种方法至少能够让人类在不再有时间旅行技术的情况下，重新思考人类的命运。写到这里，我简直都要落泪了。

但如果既要保留时间旅行又要消灭问题，同时不通过时间旅行本身解决问题呢？这就需要一种更加复杂的方法。这种方法，就是改变人类对时间旅行的认知。「改变了人们对时间和历史的理解和尊重」，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们不再把时间旅行当作一种工具，而是当作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

富人和权势者利用时间旅行技术解决问题，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时间旅行是一种工具，并且不需要尊重时间和历史 —— 因为只有「能够为我所用」的东西才值得尊重。要怎么转变这种认知呢？

—— 当我把这个问题抛给 AI 时，它给出了非常公式的回答。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自己思考了。但与此同时，它也揭示了一个问题：很难通过技术性的手段来解决人性的问题。因为人性的问题本身就是技术的产物，而技术的产物又会反过来影响人性。这种循环，只有通过人性的改变才能打破。毕竟技术上，你如果要考虑给时间旅行追加限制，那可能还不如直接点火升空来得浪漫与科幻。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大部分 AI 想要给这个故事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这本身就是违逆人性的设计。

而悲剧这个词往往和人性紧密相联。因为人性的懦弱、贪婪、愚蠢，才会导致悲剧的发生。而悲剧的发生，又会让人们反思人性的问题。这种循环，就是人类文明的历史。不过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历史中学不到任何教训。

但是，我们毕竟不是阿西莫夫，为何一定要惧怕，选择不同创作道路的潜在风险呢？毕竟，现在的我们才是作者。

再次思考我们刚刚做出的评论：

至于改变历史，大致可以解释为，借助足够的财富让家族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能保持繁荣，使得社会地位更加稳固，进而维护这一闭环。这样的话，时间旅行技术就成了一种维持现状的手段，而非改变历史的工具。

那么，那么为何要选择进一步维护这一闭环呢？如果我们选择打破这一闭环，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故事中的富人是保守的，害怕改变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当然，现实中的富人也是如此。他们持续投资于稳定的资产，不是为了增加财富，而是避免从富人变成穷人。如果做出改变 —— 比如说投资于新兴产业，或者支持社会变革 —— 收益不一定小，但风险却很大。而且他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财富与权力，没有必要去冒这种风险。

我们可以通过「设计」时间旅行，让他们被迫去冒这种风险吗？

毫不讽刺地说，「时间平衡法则」可以靠人类的互相竞争来维持平衡。富人都在不断地改变历史，但最终历史又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他们之间的竞争使得他们的行为互相抵消。

因为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历史的连续性和稳定性是依靠连续的改变历史的尝试来维持的。我们既要维持时间旅行，又要破除这种闭环，那么我们就需要让这种改变变得更加频繁，更加剧烈。

有一种比较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时间旅行共产主义。毫无疑问，如果人类的科技发到Ⅱ类文明，能够利用母星的能量，再讨论这个确实不迟。如果让每个人都能够拥有时间旅行技术，从而让时间旅行成为一种普遍的行为，富人的行为就会受到更多人的影响，而就算不考虑他们也会影响其他人这一事实 —— 他们也不得不考虑其他人的利益，来最小化他人对自己的影响。

当然，这种方案实质也是解决了人类社会的不平等问题。虽然说如果人人都能时间旅行的话，时间线可能会变得更加混乱，但说不定另一种意义上的时间平衡法已经实现了。毕竟，如果每个人都能够改变历史，那么历史就无法被任何一个人所控制，而是由所有人共同决定。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呢？

—— 我暂时没有想到。但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呢。目前为止，我仍然觉得《永恒的终结》的结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各种意义上都不是很好，但宏观和微观上，希望仍然存在，而这就足够了。

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写这么一篇博客，深化了我对人性的理解。我写博客的初衷是 —— 更好地理解自己。而有很多事情，你不亲自去做，就无法真正理解 —— 比如说，你必须要思考才能得出「时间旅行的问题本质上是人性的问题」这个结论，而仅仅是阅读小说是无法让你透彻理解与深入思考的。

总之就是这样。谢谢你的阅读。

我最近很忙 —— 在写杀戮尖塔和小丑牌的 mod，以及忙于学业。就是这样。

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在 4 月 2 日就写好了，但我迟迟没有如何展开故事的想法。直到今天，我读了自己前几个月的博客，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说理行云流水、才思敏捷，灵感大爆发，就顺势完成了这篇文章。

其实代码也是一样的。我之前怎么就这么有条理、有行动力呢？但实际上，开始写 mod 了之后，反而觉得处处碰壁，一事无成。

当然，我相信过几个月，我对这篇文章的评价又会很不一样。不过这也无妨。写下来永远好过什么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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