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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七五八三米

原文信息

原文发表于 2021 年 3 月 14 日。

本博客仅作转载。

惨白的病房、灼眼的光束、凝重的空气。

荒芜的景象、凄清的氛围,一切都与历史记载万分相似,但当时写下那个令人不忍卒睹的故事的记者绝不可能料到,同样的场景在多年之后廉价到只意味着一个字:

钱。

于是病床上的人消失了,因为家属不给钱。

于我默念着“钱”这个字时,裘前出现在了这个房间。

“裘医师,您早”。

“您还记得我啊,洛实。”

当然记得。虽然作为一位医生,年收入可在普通人后面再添五个零,不过生活仍然艰苦,要享受些微的娱乐活动,像同事一样贩卖记忆是最无忧的方案。而关于他的记忆只值个位数,像这样的垃圾记忆碎片有如恒河沙数,一条条处理并不现实。

他早就不是我的同事了,称他“医师”也只是旧有的习惯;但也正因此,没收到任何消息提醒的我惊异于他能进入海拔五千五的省立医院。

在我浸于一阵不明所以的荒诞感中时,他开口了:“您在担心我的身体吗?何苦此心,我今天开始又要和你协同工作了。”

他的言语如把笑作为子弹的霰弹枪向不知道掩护什么部位的我扫射而来。

“没什么。工作要紧,我还是想问一下刚才那位病人的家庭状况。”

其实根本没什么可问的。这一起悲剧不是因为家庭矛盾——家庭早就不可能有矛盾了,至少,在婚姻开始由基因算法调配时,他们是这样承诺的。无非是因之前的手术变得一穷二白了。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无非是他的儿女选择去救济所还是地下管道,不过我并不关切。

“他是海拔七千五的一名企业家,育有四儿二女,目前最高有住在海拔六千的。”

毫无惊喜可言的回答。不过我从来没想到七千五处也能这么繁华;世界最高峰只有八千五,还尚是没有人类殖民的圣地——因为基本没有人能活到那个高度。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刚成年的富二代地位比我这个拼搏了小半辈子的书生还高——这种事情,好吧,在俗谓的‘野蛮市场时代’也寻常得无以复加。”我兀自发表评论,“那个时代其实也常发生这样无聊的故事,但间或出现了这样的奇迹,便被记载而传颂于世。而这个时代不存在媒体。因为不需要——”

不需要记载无聊的民间故事,不需要传播无聊的科研成果,不需要报告无聊的国家财政。

这句话我吞了下去。吾等俗民,姑且勿谈国事。

“‘那个时代’这种无聊的传说——您还信这套啊?”

确实相信。我不知道那个时代是好是坏,不过那个时代的人没能估摸到大气污染对人类生存的威胁如此夸张,以至有必要建立氧含量随海拔升高指数下降的模型。这不是科学家的谬误,而是全体人类的过失。今日,要到高海拔的地区生存,手术或辅助设施是必要的,故而意味着钱,而也关联着地位。于是,海拔与社会地位挂钩,上古以来没有解决的阶级问题竟在一瞬中变得显见有序。

“这年头直白的嘲讽也是不多见了。”

“那么无聊的话题姑且打住。今天我来找您是有要事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私人问题:七年前,我在两千五的大学附属医院工作时,我接到的病患痊愈率特别低,您还记得这事吗?”

当然记得。一长串名字于我眼前浮现:不是因为这些记忆有多么宝贵,只是因为别的都转换成酒吧狂欢中两三小时的极乐了;而这些一分不值的残片得以留存。
“确有其事,不过这只是系统分配的问题。”

其实治病只意味着一个字:钱。无论是小创伤还是癌变扩散,让纳米机器人操作都比人类亲自动刀高效且精确。而诊断、下令一事亦有专长的设备负责,医师的作用无非是于万难解决问题,不过这些都只是在两千以上的医院才能享有的至臻服务。

家庭财产不难查询,那么,在医院这个无聊的体系中,只要通过一点小钱取得特权,就能通过分配这一渠道轻易地搞垮一个人,回报是近乎无限的。至于风险,无非是这个人找上门来,但如果他再也无法进入这个医院,怎么咒骂你都无济于事了。

但医疗险情竟与这一危机祸不单行,这种无聊的可能性,指向了一个字:钱。

“果真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呢。那么接下来是一则喜讯:恭喜您升职了!现在将调动您前往海拔七千五的北义省省立医院。”

惊愕。

他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于我而言都极易损坏脑细胞。从此刻开始,我怀疑他是想用话术谋害我:一句比一句夸张,可以轻松地让我过度兴奋而脑溢血。

“你这话不开玩笑?”

“你可以检查一下脑内讯息,可能关闭了消息提醒。”

确认只是几毫秒的事情。不过身体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漂浮感。我望向地面,景象陡然模糊不清。但身体却有如双脚离地,漂上天空。天空?向上望去,天不蓝,云不白,绝没有那位记者笔下的艳丽,不过是真实的天空。

原来,头上从来不是坚实的板砖啊。

原来,限制我的收入、我的想象力的,是自己啊。

原来,只要如此轻轻一跃,就可以超越数千万人吗——

再一抬头,朱红字样虽然模糊,我却轻易辨认出了“北义省省立医院,海拔7583米”。这一瞬间的宝贵记忆,能值多少钱呢——


原文后记

这篇文章充其量是寒假阅读了一些作品之后的发泄之作,所以世界观中可以觅得不少影子。本来还想补充一点关于洼地(底层)人民、民用科技和教育的信息,不过这会使文章显得更杂乱,且就主角的习性而言,他绝不会对这些事情有半点关切,便就此作罢。此外,文末本想借裘前视角补充他如何凭借钱重回医院及报仇于他而言的利益,不过一句话说不清,几段话不美观,姑且不写了,反正看似模糊的结局实际也是明晰的。至于文章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品鉴之处,我大约要贻笑大方了。

“裘前”同“囚钱”,“洛实”同“落石”,“北义”同“背义”,默念几遍,不难发现个中含义。